小手

婴孩的手，是极小的，不过寸把长，指节尚未分明，蜷曲如初春的嫩芽。那手常握成拳，指甲薄而透明，贴在粉红的掌心，显出几分倔强来。

我每每看那小拳头，便觉得有趣。它时而张开，时而紧握，全无规律可循。有时睡梦中也会突然一抓，像是要握住什么不可见的东西。婴孩的手虽小，力气却大得出奇，一旦握住大人的手指，便如铁钳一般，轻易挣脱不得。

那手上的温度，是极暖的。冬日里，我常将婴孩的小手包在掌心，便有一股暖流自指尖传来，直透心底。婴孩的手心总是汗津津的，温热而湿润，像是刚出炉的小馒头。这温度与成人不同，成人手温或冷或热，总带着世故与疲惫；而婴孩的手温却是纯粹的，不带一丝杂质。

婴孩握手的姿态也很特别。它不懂得如何优雅地握手，只是本能地抓住，用力地攥紧。那五根小指头不分彼此地纠缠在一起，将大人的一根手指团团围住。被这样握着，竟有一种奇异的安心感，仿佛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可惧怕的了。

然而婴孩的手长得极快。不过数月，那手上的肉窝便渐渐消失，指节也分明起来。它开始学着抓握玩具，手指灵活地翻动，显出几分灵巧。原先那种毫无章法的紧握，竟也变得稀罕起来。

我有时翻看婴孩初生时的照片，那小手尚不及我的拇指大，如今却已经能握住整个苹果了。时间在婴孩的手上流逝得格外迅疾，每一道皱纹的舒展，每一寸肌肤的伸展，都记录着光阴的脚步。

婴孩终将长大，那小手也会变得骨节分明，布满岁月的痕迹。但此刻，它仍温暖而柔软，紧握着我的手指，不知忧愁为何物。